一、基本情况

案由:强奸

被告人:甘某某，男，大专文化程度系湖北省麻城市中驿镇桃园小学教师，家住中驿镇王集村甘家河琬。2002年4月3日因本案被刑事拘留，同月14日被依法逮捕。

二、诉辩主张

（一）人民检察院指控事实

2002年3月8日下午5时许，被告人甘某某骑车到本市中驿镇桃园村沙院子湾，见自己执教的四年级学生明某某（被害人，女，）一人在家，强行将其抱住，并对其亲吻和摸乳房、阴部，然后将其裤子脱至膝盖处，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在堂屋内站着将明某某抵至墙边进行奸污。同月11日晚，被告人甘某某又到沙院子湾将明某某带至竹园里进行搂抱、亲吻，并与其站着发生性关系。第二天，明某某将被甘某某凌辱之事告知其父明国某，后案发。

据此，麻城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甘某某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6条第1款之规定，构成强奸罪。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41条之规定，提起公诉。

（一）被告人辩解及辩护人辩护意见

辩护人认为:被告人与被害人站立发生性行为，如果没有被害人的积极配合，不可能既遂，因被告人既没有使用暴力、胁迫手段，也没有采取其他方法，说明两人发生性行为并未违背女方的意愿。起诉书指控被告人犯强奸罪证据不足，应宣告被告人无罪。并当庭出示了证周某某、甘某某、李成某的证明材料和桃园小学的证明材料。

三、人民法院认定事实和证据

（一）认定犯罪事实

麻城市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2002年3月8日下午5时许，被告人甘某某骑自行车到本市中驿镇桃园村沙院子湾去找组长帮助解决该村原欠其替代财源（工资）的问题，因组长不在家，即准备返回学校时路过其执教的四年级学生明某某（女，1986年10月8日出生）家门口时，刚好碰见明某某从家里出来，明某某看见后，就叫甘某某到其家里坐一会儿，被告人就随明某某到其家去了。当时只有明某某一人在家，明某某说去喊其父回家，被告人叫其不必去找，被告人和明某某就谈明某某的学习情况，过了约20分钟，明某某起身说去喊其父，这时被告人起身把拉住明某某，并抱住明某某进行亲吻，见其没有反抗就用手去摸其乳房及阴部，之后又脱下明某某的裤子至膝盖处，又把自己裤前的拉链拉开，拿出生殖器在明某某的生殖器上进行摩擦但未插入，几分钟后就算了，被告人帮助明某某将裤子穿上之后，就在明某某家坐着，过了一会儿明某某的弟弟回家，被告人就与其弟弟谈学习方面的事，约20分钟，明某某的父亲明国某回家，见被告人在其家，就热情招待被告人，并留被告人在其家吃晚饭，明某某就下了肉丝面给被告人吃，饭毕，被告人继续在其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同月11日晚7点多钟，被告人又到沙院子湾去找明某某，想告诉她不要将上次的事对外人讲。当被告人走到明某某的家门口时，正遇到明某某出来打水，被告人就在明某某的肩膀上一拍，明某某回头一看是被告人便问有什么事，被告人问明某某是否有时间，明某某说要做作业，被告人说出去玩一下，说点事，要不了多长时间，其就将东西送回家，并跟正在家洗澡的父亲说其到同学家做作业去了。明某某跟被告人一块到明某某家门后的一个竹园里（离其家约40米），被告人将明某某抱着亲吻，并摸其乳房及阴部，其当时既未作声，也未反抗，之后两人便站着在竹园里发生了性关系。事毕，有一人用手电向竹园里照，两人怕被人发觉，便各自走开。3月12日中午，明某某对其父说甘老师（指甘某某）不正经，光说下流话，其父即去学校找校长胡某某，胡某某找到甘某某告诫其以后注意影响，被告人当即答应。当天晚上明某某在其父的再三追问下便哭着说是被甘某某害了。其父很气愤，当即骑车找校长胡某某，因胡校长不在学校，未找到，正遇到在学校看电视的甘某某其父便骂其是畜牲就走了。被告人见状便去告诉校长胡某某明国某来校找他有事。第二天，胡某某邀明某某的班主任王某某一起到明家了解情况，明国某直接说甘某某害了其女明某某，胡某某说既然事情出了，可以公了，立即报案，也可以私了，两家协商解决。第二天学校认为这件事较严重，就向中驿教育组反映了，教育组的人找被告人谈话，开始被告人不承认这件事，后来承认了。在两家就这事进行协商时，明父提出被告人赔偿2万元，被告人不同意，被告人之妻李某避着被告人与该校的炊事员周某某一起于同年3月18日晚送了万元给明家，明父当即写了一份不要求追究甘某某刑事责任的便条。麻城市检察院控申科在该校办案时了解这一情况，便告知该院批捕科，该科即建议中驿派出所立案侦查，以致案发。

（二）认定犯罪证据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实:

1.被害人陈述共意被害人的陈述证实:被告人强行将其奸淫的事实经过。

2.证人证言

（1）证人明国某证言证实:2002年3月12日中午，其女明某某放学回家说甘某某经常对其讲一些下流话，其当时就去学校找校长。当晚其回家追问女儿此事，女儿哭着说被害，其又去学校找校长反映问题。当时未报案是不想把影响搞大了，对小孩名声不好。

（2）证人胡某某证言证实:2002年3月12日下午1点多钟，明某某的父系找他反映甘某某言语举止不检点。他告诫了甘某某。后明某某的父亲又来校找他，他便与王某某老师一起到其家了解情况。第二天他将此事向教育组汇报。

（3）证人王某某证言证实:其与校长2002年3月12日晚到明某某家时，明某某的母亲将浸着明某某染血内衣的盆指给其看的情况。

（4）证人黄某某证言证实:2002年3月12日晚，明某某的父亲将其叫到家中，告之其侄女被甘某某害了。随后校长胡某某与班主任到家里协商，明某某之母将脚盆里泡着的染血的内裤给其看。（5）证人李某、周某某证言证实:被告人家付给被害人家1万元赔偿款。

3.书证

（1）公安机关常住人口登记表证实:被害人明某某出生日期为1986年10月8日。

（2）麻城市中驿卫生院诊断证明书证实:被害人明某某处女膜破裂。

（3）明国某写的便条证实:被害人家不要求追究被告人刑事责任。

四、判案理由

麻城市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甘某某与自己执教的已满15周岁的女学生明某某发生性关系后，尽管被害人明某某主动将此事告诉其父明国某，而且在事后的陈述中一直表示不愿意与被告人发生性行为，但没有充分证据证明被告人使用了暴力、胁迫和其他手段，从而无法确认被告人的行为是否违背了被害人明某某的真实意愿，因此公诉机关起诉指控被告人甘某某犯强奸罪的证据不足，指控的罪名不能成立，不予支持。被告人的辩解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理由成立，予以采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62条第3项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76条第4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甘某某无罪。

麻城市人民检察院审查后认为:

1.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有出入，在被告人是否采取暴力、胁迫手段的问题上违背了“重证据、不轻信供”的证据采信原则；

2.一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被告人是被害人的任课老师，这种从属关系使被害人面对被告人不敢反抗，被告人的行为违背了妇女意愿，且符合强奸罪的构成要件。

因此，该院向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

五、定案结论

经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查明:

2002年3月8日下午5时许，被告人甘某某骑自行车到麻城市中驿镇桃园村沙院子湾去找组长帮助解决该村原欠其替代财源（工资）的问题，在路过其执教的女学生明某某家门口时，碰到明某某，被告人便到其家。先与明某某谈学习情况，后明某某起身说去叫父亲，被告人一把将其拉住，抵至墙边，抱住明某某亲吻猥亵，明某某挣扎并欲喊人，被告人将其嘴捂住，强行与其发生了性关系。同月11日晚7点多钟，被告人又到沙院子湾去找明某某，遇到明某某出来打水，被告人对其称出去办点事，明某某就随被告人到明某某家屋后的一个竹园里，谈话后被告人又将明某某抱着强行猥亵，并发生了性关系。3月12日中午，明某某就对其父明国某说被告人不正经，说下流话，明国某即去学校。当晚，明某某在其父的追问下诉说了被害情况。明国某非常气愤，又赶到学校找校长胡某某，校长胡某某与明某某的班主任王某某一起到明家了解情况，明国某说甘某某害了其女第二天学校向中驿教育组反映了此事。

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甘某某强奸明某某的犯罪事实成立，证据确实:（1）被害人陈述始终表示不愿意与被告人发生性关系，想反抗但由于被告人对其实施了胁迫，而不敢反抗；（2证人明某某、王某某、黄某某等的证言及中驿卫生院的诊断证明证实被告人与被害人发生了性关系，而不是被告人所辩解的双方只是身体接触；（3）本案告发自然，被害人主观上怕被告人继续对其实施性侵犯，便于案发后第二天中午即告知其父亲被告人的行为不检点，当晚在其父的追问下诉说被害，据此也反映了被害人主观上不愿意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的心态。故检察机关抗诉意见成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6条第1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89条第3项，判决如下:

被告人甘某某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六、法理解说

本案争议的焦点在于: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存在师生关系，师生关系在强奸罪的认定过程中究竟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强奸罪的手段包括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1984年4月26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当前办理强奸案件中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答》规定:胁迫手段，是指犯罪分子对被害妇女威胁、恫吓，达到精神上的强制的手段。例如:扬言行凶报复、揭发隐私、加害亲属等相威胁，利用迷信进行恐吓、欺骗，利用教养关系从属关系、职权以及孤立无援的环境条件，进行挟制、迫害等，迫使妇女忍辱屈从，不敢抗拒。其中，从属关系，是指当事人之间存在教养关系、生活照料关系医患关系、上下级关系等。本案当事人之间存在师生关系，也可以划入从属关系的范畴。如果行为人与被害人之间存在上述特定关系，而行为人又利用这种关系强迫被害人与之发生性行为，那么与不存在上述关系的当事人相比，存在上述关系的当事人之间的性行为更容易认定为强奸罪。这是因为:特定关系中的弱势者对优势者有不同程度的信任与依赖，这种信任与依赖的程度越高，行为人利用这种优势地位对被害人进行胁迫的程度也就越高，也就越有可能构成强奸罪；特定关系中的优势者对弱势者的利益有不同程度的控制能力，被害人有理由相信如果不与行为人性交，胁迫的内容就会实现。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当事人之间存在从属关系，但是如果没有证据显示行为人利用这种从属关系胁迫被害人或者双方基于自愿发生性行为或者当事人之间是基于互相利用的目的发生性行为，那么行为人的行为不构成强奸罪。即便行为人确实利用从属关系胁迫被害人，强奸罪的成立最终还是要取决于包括从属关系在内的各种因素对被害人所形成的胁迫程度。因此，行为人与与之存在从属关系的人发生性交的，不能都视为强奸。

具体到本案，根据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查明的事实，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的第一次性行为是基于被告人的暴力所致。有证据证明第一次性行为发生时，被害人曾经挣扎过，被告人还用手捂住被害人的嘴以阻止其呼救，加之被告人是被害人的老师，学生对老师存在习惯性地敬畏与服从，即便被告人没有使用暴力、没有以恶害相通告，仅凭老师的身份也可能给学生带来压力，虽然这种压力本身并不是强奸罪的手段，但是，它可以强化其他手段的强度，有效阻止被害人的反抗。被告人与被害人在竹园中发生的第二次性行为，从客观方面来看，被告人没有使用暴力，除了被害人陈述之外，也没有其他相关证据证明被告人对其实施了胁迫，因此，不能仅仅因为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存在师生关系，便当然地认为被害人不敢反抗，被告人构成强奸罪。据此，就第一次性行为来说，被告人构成强奸罪。

综上，麻城市人民检察院的第二条抗诉理由，即“一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被告人是被害人的任课老师，这种从属关系使被害人面对被告人不敢反抗，被告人的行为违背了妇女意愿，且符合强奸罪的构成要件”是错误的。被告人之所以构成强奸罪，是因为被告人与被害人发生第一次性行为时使用了暴力，师生关系加功于被告人的手段，但师生关系本身不能成为认定强奸罪的决定因素。

（案例提供:湖北省麻城市人民检察院公诉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