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誉侵权难有赢家

　　在中国足球打假反赌的大背景之下，曾经的朋友反目成仇，陈亦明和《足球报》之间的名誉侵权案，成为大时代中一个插曲。但这个案件从某种程度上成为新闻人物状告媒体侵害名誉权的典型。“说我开盘坐庄，拿得出证据吗?”在一度提出“赏金百万，公平进行一场拳赛”无果后，陈亦明愤怒地公堂相见，刘晓新、李承鹏、吴策力和足球报社成为被告。旧年农历腊月廿九，陈亦明将一纸诉状递到广州市荔湾区法院，将《足球报》及三个作者告上法庭，要求被告刘晓新、李承鹏、吴策力和足球报社停止侵权，在全国各主要媒体上公开赔礼道歉以恢复原告的名誉，赔偿经济损失200万元，精神损失50万元。刘晓新、李承鹏、吴策力于本周二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刘晓新说：“要求我们在接到传票之后15日内到法院进行答辩，但我们仍没有跟律师商量答辩的事。”至于对于案子的前景，无论刘晓新还是李承鹏都不愿做出任何评论。当然，对《足球报》来说，这也不是第一次卷入官司。而曾经的老友如今终于对薄公堂，也令吾等圈中人士徒添唏嘘。

　　原告诉讼请求

　　1、请求人民法院判决确认第一、第二、第三被告于2010年1月4日在第四被告开办的《足球报》P12版中，发表联合创作署名的《中国足球内幕―――风暴中的打假扫黑》一文，文中“陈亦明：从名帅到赌徒”这部分的章节内容是捏造事实的虚假内容，系故意诽谤原告的行为，侵犯和损害了原告的名誉权;

　　2、请求人民法院判决上述四被告：(1)、立刻停止侵权行为，消除因侵权带给原告的不良影响，为原告恢复名誉;(2)、在全国各主要报纸、电视台、电台和网络媒体“主要版面”发表向原告赔礼道歉的公开道歉声明，发表时间不少于60日;(3)、停止继续印刷发行印有《中国足球内幕―――风暴中的打假扫黑》一文中“陈亦明：从名帅到赌徒”章节内容的报刊印刷页;(4)、第四被告收回2010年1月4日在《足球报》发表《中国足球内幕―――风暴中的打假扫黑》一文中侵犯原告名誉权章节的报纸版页。

　　3、请求人民法院判决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被告按当期(2010年1月4日)《足球报》销售发行100万份，每份售价2元的获利额向原告支付经济损失赔偿金200万元;

　　4、请求人民法院判决四被告向原告支付精神损害赔偿50万元;

　　5、本案诉讼费由各被告共同承担。[page]

　　原告举证

　　一、仅在节目结束时留下一句看似耐人寻味、实则狗屁不是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谈到中国足球的假赌黑，永远绕不开陈亦明。

　　三、他很早就与各种赌球、与庄家密切相关了。

　　四、总之此后数年中，他执迷于开盘坐庄，执迷于用自己的专业经验，去抓住任何一个可能让自己一夜暴富的机会。

　　五、这个中生代教练里最有才华的教练，这个1995年就名列四大教头的聪明人，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吃饭的营生，几近专职赌博了。

　　六、我们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下看到他，是在马尔代夫，米卢带队的世界杯预选赛客场，那场比赛中国队勉强打成1比0。陈亦明公开的身份是某报前线观察员，但很多人都认为他其实是庄家派来观战的。

　　七、后来陈亦明就失踪了。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他被庄家追得无处藏身的经历，足迹甚至远及南美。

　　八、寻人启事是：陈亦明，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律师说法

　　名誉侵权案，难有赢家

　　从程序上说，原告将刘晓新、李承鹏、吴策力列为共同被告，对被告方来说其实无关痛痒。司法解释明确规定，因新闻报道或其他作品发生的名誉权纠纷，应根据原告的起诉确定被告。只诉作者的，列作者为被告;只诉新闻出版单位的，列新闻出版单位为被告;对作者和新闻出版单位都提起诉讼的，将作者和新闻出版单位均列为被告，但作者与新闻出版单位为隶属关系，作品系作者履行职务所形成的，只列单位为被告。刘晓新、李承鹏、吴策力系足球报社工作人员，即使作品系其独立完成，但既然报纸采用发表了，则足球报社一定会答辩说，该作品是职务作品，先将个人责任豁免掉，再慢慢打这个官司。从原告的角度说，既然起诉了，就先将作者也一并列为被告，法院怎么判，再说;这种做法亦属正常。

　　从实体上说，本案关键是看有关原告赌球的事实描写，是否客观真实。这有赖于双方的举证能力。理论上，名誉侵权作为一般侵权案件，适用“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原告认为报道失实，则应先由原告举证证明报道哪些地方与事实不符。但司法实践中，往往全部的举证责任都落在了被告身上，原告只需指出哪些地方不真实即可，而被告则必须举出确凿有力的证据证明报道是真实的，否则就要承担不利后果。从本案所涉报道的叙述看，被告要完成这个举证任务，比较困难。最为可能的办法是，找到当时与原告一起赌球的人到庭作证(假设赌球为真)，但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了，被告能找到这些人吗?找到了他们又愿意出庭作证吗?被告想打赢这场官司，要伤脑筋了。[page]

　　被告或许可以将原告系公众人物这一点作为主攻方向之一，通过论证公众人物应该更多地容忍公众议论、监督、批评，从而主张被告举证责任应予减轻。但这方面就真的只能靠诉讼代理人的一张嘴了，是否予以采纳，完全在于法官的自由裁量。

　　另外，原告的诉讼请求，值得商榷。

　　首先是赔礼道歉。倘若原告胜诉，也只能是在《足球报》上刊登道歉声明，多则几句话，少则一句话;原告要求被告在全国各主要媒体上公开赔礼道歉的请求，得到支持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其次是经济损失。经济损失应该是原告因被告侵权行为而导致的直接经济损失，比如误工费、维权费用、因该报道而失业、生意失败、生病住院之类的费用，而不能将被告经营获利直接等同于自己的经济损失。被告发行报纸的获利情况，是确定精神损害赔偿数额的因素之一。根据司法解释，精神损害的赔偿数额根据以下因素确定：(一)侵权人的过错程度，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二)侵害的手段、场合、行为方式等具体情节;(三)侵权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四)侵权人的获利情况;(五)侵权人承担责任的经济能力;(六)受诉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本案，即使将被告报纸发行获利这个因素列为主张精神损害赔偿的理由，原告主张50万元的精神损害赔偿，亦属偏高，更何况该理由能不能予以证实、成立并得到采纳，还很难说。

　　总体说来，根据目前媒体对本案情况的有限披露，被告要完全打赢这场官司，有难度，但即使败诉，结果也不会太糟糕，而被告方因媒体对官司的关注甚至炒作(尤其是三作者的那本书)，说不定反是好事。基于精神损害一旦发生则无可挽回、事实上无法恢复原状的特点，原告方从有关负面“事实”被披露的那一天开始，其实已注定了是“输”家。即使本案赢了，面对铺天盖地的网络及其他媒体的转载，原告的维权之路依然很漫长。 广东联合发展律师事务所律师 梁香禄

　　特别提醒

　　也许不会太快有结果

　　名誉权案件的管辖，由侵权行为地或者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辖;侵权行为地包括侵权行为实施地和侵权结果发生地。实践中，原告所在地往往被视为侵权结果发生地。足球报社住所地在广州越秀区，则荔湾区法院受理本案的惟一可能，是原告住所地在荔湾区。从拖延时间和诉讼技巧的角度，被告可以提出管辖异议，要求本案移送被告所在地越秀区法院受理。正常情况下，荔湾区法院会以原告所在地为荔湾区，该区法院具有管辖权为由裁定驳回异议。被告还可以就驳回异议的裁定提出上诉，中级法院一般也会驳回上诉，维持原裁定。管辖异议一旦提出，开庭时间必然延后，并且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搞不好半年一年就过去了。确定管辖的裁定生效后，法院重新确定日期开庭审理，快则几个月，慢则大半年，一审结果会见分晓。对一审结果，当事人不服的，都有可能提出上诉，二审结果恐怕又要半年时间。如果是被告败诉而不主动履行判决的，原告申请执行，到最终执行完毕，还得几个月。所以，案件从启动到终结，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一两年、两三年，如有人为干预等其他因素，则周期会更漫长。[page]

　　■ 过往案例体坛侵权官司

　　一，陆俊状告《羊城体育》名誉侵权

　　1999年3月12日，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足球裁判陆俊状告《羊城体育》名誉侵权案。羊城体育报发表在1998年3月22日的那篇《首尾之战画外音》中涉及陆俊接受20万元贿赂的报道。

　　陆俊先向广州市东山区人民法院起诉该报的法人代表羊城晚报报社，后因起诉对象有误被东山区法院驳回。1998年10月19日又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1999年3月12日，海淀区人民法院一审裁定陆俊胜诉，判决书，内容大体包括：“《画外音》一文违反了新闻要求真实的原则”;“被告方提供的证明有第三者给他们打电话的证据，不能作为法庭的直接证据，本院不予采信”;“原告提出的索赔精神损失费100万元，明显过高”。

　　最后判决羊城体育报社在《羊城体育》报上刊登声明向陆俊致歉，赔偿陆俊精神损失费8.5万元，实际经济损失17832元，并承担案件受理费。

　　二，马俊仁状告赵瑜

　　1998年5月，报告文学作家赵瑜在《中国作家》杂志上发表《马家军调查》，宣称马俊仁的训练方法偏于简单粗暴，经常毒打运动员，并且与队员存在奖金纠纷。1998年8月，由马俊仁担任董事长的沈阳马氏医药保健品总公司，以该文中关于马氏公司产品“马家军一号”的报道严重失实为由，将赵瑜和中国作家杂志社推上被告席，要求二被告停止侵害其名誉，消除影响，并赔偿经济损失六百万元。1998年8月12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正式受理此案。因为此案涉及商业机密，沈阳市中法民庭于1999年6月对此案进行了不公开开庭审理，在法庭调查、取证之后，原、被告双方同意以庭外调解的方式结束此案。

　　三，王珀状告《足球报》

　　2005年3月18日至4月15日期间，《足球》报连续刊发《追债九年，王珀害我妻离子散》、《西安事变，本溪小市谈“珀”色变》、《证据可送王珀蹲15年》、《王珀连打三个电话求饶》、《四面楚歌，王珀官司不断》及《我目睹王珀开价500万元》等6篇该报记者的署名文章，在罗列王珀的罪行中，包括赌球和操纵比赛。随后，王珀在哈尔滨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足球》报“报道严重失实，恶意丑化原告形象”，并“索赔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10万元，经济损失90万元”。哈尔滨中院经审理判《足球》报败诉，要求被告足球报社在报纸头版显著位置刊载向王珀的道歉声明，以恢复名誉，消除影响;并赔偿王珀精神抚慰金5万元。《足球》报上诉至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但高院维持了原判。(随着去年年底王珀因操控比赛被抓捕，《足球》报的二审代理律师表示：“有关王珀赌球的真相，《足球》报当年是否有违新闻规范，是否侵犯其名誉权，都有望随公安介入而真相大白于天下。按新《民事诉讼法》第179条，我们有机会向最高法院申请再审，撤销生效判决，改判驳回诉讼请求。”)[page]

　　四，范志毅状告《东方体育日报》

　　2002年6月16日，作为本案被告的《东方体育日报》在题为《中哥战传范志毅涉嫌赌球》的报道中转载了《体坛周报》的文章。文章进行排除式分析后指明，涉嫌球员为本案原告范志毅。6月17日、19日，《东方体育日报》报道了对范志毅父亲的采访和范志毅本人没有赌球的声明。6月21日，《东方体育日报》以《真相大白：范志毅没有涉嫌赌球》为题报道说，事实表明范志毅没有赌球，谎言不攻自破。7月，范志毅向上海静安区法院提起诉讼，状告《东方体育日报》侵害了他的名誉权。

　　被告《东方体育日报》首次采取抽样调查方法，获取了一份公证证据，用以证明范志毅的社会评价并没有因为《东方体育日报》的报道而降低。律师说，这份证据被法院采信是胜诉的关键。9月，被告代表律师把15名球迷请到上海球迷俱乐部，进行了一次抽样调查，调查结果进行了公证。调查主要有两个问题：一是《体坛周报》报道所写某“国脚”指的是谁?结果大家都回答说是范志毅;其次将《东方体育日报》刊发的四篇文章给球迷看，然后让他们选择，这些报道是说范赌球还是说范没赌球，球迷都回答说，报道说范没有赌球。经审理，法院做出一审判决，对范志毅要求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赔礼道歉、赔偿5万元精神损失的请求，均判决不予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