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黄沙始见金——国债项目广西北海市红坎污水处理厂审计纪实

2001年9月初，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办一个4人审计小组悄然进驻广西北海市红坎污水处理厂。美丽的南国海滨城市北海依然那么婀娜多姿，但早已没有了当年房地产开发热潮时的喧闹，遍布大街小巷的"烂尾楼"让人们依稀联想到当年"盛况"。看到这些耗资数百亿而基本不能发挥作用的"半拉子工程"，审计组的同志们心情沉重，感到了肩上的责任，坚定了确保国债资金安全、有效使用的决心。
明 确 重 点 审计人员经过两天的基础工作，仔细分析了文字资料，勘察了污水处理厂和管网的施工现场，大致了解了被审计单位和国债项目的基本情况。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项目立项手续齐全，招投标程序完备，资金来源、使用清晰，财务核算还算规范。审计组针对该项目进口设备投资比重较大，进口设备代理单位多、代理费偏高的特点，确定将进口设备环节作为审计重点之一；针对项目施工标段分得较多、每标段投资较小的特点，确定将施工单位的资格和资质条件、可能存在的转包现象作为审计的重点之二。在作出这些分析之后，审计组制订了详细的项目审计方案，并将确定的重点审计内容作为现场审计的主要突破口。
疑 点 初 现
审计组在明确了重点之后，即对相关资料进行了重点分析，随即发现几处疑点，引起了审计人员的高度重视。
疑点一：在仔细对照分析了进口设备合同的中、英文版本后，审计人员发现英文版合同中双方的培训费、交流费、服务费和管理费等各种的标准明显偏高，而中文版合同中却对各种费用反映较为含糊。审计组要求提供详细的费用支出清单，污水处理厂却无法提供，厂方还表示对合同签订情况一无所知；参与合同谈判的主要负责人员之一的北海市政环保国外贷款项目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项目办）负责人，也以"不清楚"搪塞，拒绝提供有关资料。项目建设管理单位和项目法人单位居然都声称对合同细节不了解，审计人员疑窦顿生。
疑点二：审计组在对进口污水处理专用设备业务进行审计时发现，该批设备进口时不在免税期间，污水处理厂没有办理报关手续，也没有缴纳关税和进口环节增值税，却支付给北海市边贸局17万多元的手续费。污水处理厂从非周边国家（加拿大）进口大额设备，为何没有报关？和边贸局有什么关系？
疑点三：审计组在审计广西 A外贸公司代理7台专用车辆的进口报关手续业务时发现，污水处理厂共按A公司的要求以理货费的名义支付给广西B贸易公司253万多元。污水处理厂将B贸易公司提供的99万元进口环节税税票、27万元理货费发票、广州市某运输公司开具的127万元运费发票列支报销。既然是A外贸公司的代理业务，代理费为何支付给B贸易公司？车辆进口怎么会出现如此巨额运费？
疑点四：审计组在对北海市某建筑工程公司承担的工程进行审计时发现，该公司将项目以内部承包的名义包给个人，并提供了内部承包协议和项目负责人的聘书。审计组要求该公司提供近期人员花名册和工资（下岗生活补助）表，结果发现，所谓"内部职工"根本就不是该公司的人员；进而要求承包人提供财务资料，结果却无一承包人能提供。
突 破 重 点
面对上述种种疑点，审计组的同志既兴奋又甚感焦虑。兴奋的是审计有了明显的线索和突破方向；焦虑的是被审计单位拒绝合作，下一步工作难以推进，而审计组人手少时间紧，恐怕难以按时完成任务。经过反复研究，审计组决定不扩大审计面，除非发现新的重要线索；对有疑点的几个问题绝不放弃，一查到底；如果可能存在重大违纪违规问题，可以不受原定时间限制。审计小组立即向特派办特派员汇报，特派员当即同意审计组的意见，同时指示：要重点突破，必要时调减国债审计项目数量，抽调其他审计小组人员投入北海组的工作。
审计人员轻装上阵，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审计取证工作。首先与项目办负责人交涉，义正词严地告诉他：作为参加合同谈判、签字的主要参与者，肯定知道形成合同价款的依据，而作为项目建设主管单位的负责人有责任向审计组如实反映情况。同时审计人员对项目办的有关财务帐目进行了审计。细心的审计人员发现了设备供应商通过在北海的关联企业向项目办返还了730多万元。设备的供应商向设备购买方支付费用？这其中显然有蹊跷。审计组再次找到项目办的负责人，当面揭穿他不知情的谎言，严肃地向他宣传《审计法》和国家有关政策法规。在审计组强大的政策攻势和铁的证据面前，该负责人才承认有部分费用返还的事实，但却声称没有任何文件记载，只是双方以一种"君子协定"的方式商量了部分货款的返还，而具体数目也并未确定。如此重大的国际间贸易，居然出现如此不严肃的事情，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审计组反复向该负责人展开政策攻势，警告他拒不提供资料的法律责任，并声明必要时将向地方党委、政府通报情况，请求支持。在强大的攻势面前，该负责人终于提供了本人保留的一份合同之外的补充协议。通过该协议，审计组发现了北海市政府和项目办个别领导与外商签订虚假合同，虚增进口设备价格，骗取外国政府贷款207万美元的事实。
审计组对污水处理厂设备进口环节也进行了调查，厂方不能提供任何报关资料，只有一笔支付给北海市边境贸易局的17万多元的手续费。显然，这是一种运用边贸手段走私进口设备的重大违纪行为。
审计组对从广州黄埔海关入境的7台专用车辆的代理过程审计时，了解到车辆全部由本厂职工从广州直接开回，根本就没有发生大笔运费。那么，广州市某运输公司的127万元运费发票又是怎么回事？这其中必有玄机。
与此同时，审计组对几家施工单位的审计也有重大突破。3家施工单位通过招投标获得的施工任务，竟都以"内部承包"的名义承包给同一个体施工业主，该个体施工业主竟同时"兼任"3家施工单位分公司经理和工区工长的"职务"。这显然是典型的转包行为。
难 点 凸 显
经过艰苦细致的工作，污水处理厂项目的各种违纪违法问题初露端倪，但进一步落实和调查取证却陷入极度的困难中。
根据污水处理厂和设备供应方的补充协议，外商应将207万美元返还给建设单位。除外商通过其关联企业以人民币返还的730多万元外，还有100多万美元到哪去了？审计组通过项目办要求调查外商在北海的两家关联企业，却被告知企业已停业，主要财务资料和管理人员不知去向。审计组按照注册地址找到两家企业时，多次吃了"闭门羹"。为查清进口汽车代理业务的来龙去脉，审计组多次奔赴南宁。广西A外贸公司负责人告诉审计组，该代理业务已委托给该公司参股的广西B贸易公司。该负责人表示，愿意提供审计组所需资料，但拒绝让审计组查阅B公司的财务资料。对进口设备入境手续的追查，北海海关认为该业务过去时间较长，审计组不能提供报关单，查询难度大，难以一时查明；北海边贸局干脆以过去时间长、当事人已调离、边贸局即将撤消无暇顾及为由拒绝配合。而对施工单位的审计也因为人手不够难以全面铺开，审计工作一时陷入僵局，同志们焦虑万分。[p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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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计组立即向办领导做了汇报，特派员当机立断，明确指示：抽调离北海最近的另一个国债项目审计审计小组驰援北海小组，取消这两个组原定的第二批审计任务，并请特派员助理、原特派员赶赴广西指导审计。年近六旬、刚退居二线的原特派员，在听到审计组遇到困难的情况之后，二话没说，立即飞赴南宁，与自治区政府领导和各有关部门进行了沟通和协调，请求支持。随后，特派员助理赶赴北海，与北海市政府进行了沟通。在自治区和北海市政府的支持下，审计组终于得以进驻供货外商在北海的两家关联企业和广西A外贸公司参股的广西B贸易公司，并得到了北海海关和北海市边贸局的配合。与此同时，对各施工单位的拉网式检查也随即展开。
正当四面出击之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审计组在一天之内接到分别打往手机和房间的三个匿名电话，对审计组进行威胁和恐吓。审计现场的办领导一方面稳定大家的情绪，另一方面也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通过北海市政府出面协调，得到了公安机关确保审计组安全的保证；同时，审计组立即调整了驻地，确保万无一失。审计人员没有被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所吓到。反而激发了斗志，坚定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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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计人员往返于项目办、外商关联企业、有关开户银行，详细审核了与外国政府贷款相关联的有关帐户，终于查清北海市政府和项目办个别领导签订虚假进口设备合同，骗取外国政府贷款207万美元；将外汇贷款一部分用人民币返还，另100多万美元滞留境外达四年之久，构成了逃汇、套汇行为，逃避了国家外汇管制，使国家承受重大利息损失，而滞留境外的100多万美元难以收回，国家面临重大损失。
审计人员前后6赴海关、3赴边贸局，终于查清了设备走私进口的事实。1997年1月至3月，污水处理厂进口的价值为314.52万美元的设备分4批运抵北海，以空集装箱名义向北海海关单独报关，将进口设备存放在北海海关海运监管仓库，于1997年10月9日补办进口设备报关手续。1997年12月7日，污水处理厂假借进口设备质量、规格不符的名义，要求北海海关办理退关手续。据北海海关提供的资料显示，该批货物已全部装船退关。但据当事人介绍该批进口设备在向北海海关申报退关后，仅有部分货物装船退关，其余大部分货物则由污水处理厂直接从海关监管仓库运往厂区。后又按北海市人民政府有关领导的要求，经北海市边贸局批准，以边境贸易的形式直接办理了入境手续。污水处理厂从非周边国家（加拿大）以边贸形式进口大额设备，未缴纳关税和进口环节税，已构成走私行为。污水处理厂涉嫌偷逃关税、进口环节增值税合计1000多万元。
审计人员对由广西 A外贸公司代理进口专用车辆的业务进行了重点审计。1997年3月，污水处理厂与广西进出口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签订了代理协议，由广西进出口贸易股份有限公司代理进口7台专用车辆报关入境业务。1997年7月，污水处理厂根据广西进出口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要求，将253万元汇入广西B贸易公司。1999年1月，污水处理厂将广西B贸易公司提供的99万元进口环节税税票、广西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开具的27万元理货费发票、广州市某运输公司开具的13张合计127万元运费发票列支报销。经审计调查，广西进出口贸易股份有限公司开具的发票属虚开，该公司并没有收到此款。审计组抽调精干力量不顾极度的身心疲惫，立即远赴广州，核实广州市某运输公司开具的13张发票，并根据广西B贸易公司的财务资料追踪资金流向。经广州市某运输公司和广州市地税局认定，B贸易公司提供的为假发票。审计人员同时顺着资金流向，继续深挖，克服了巨大的困难，每天在广州闹市区来回步行近10公里，走访了6家银行、10多家资金流入流出单位，终于发现部分资金经多次转帐后，被汇入个人储蓄账户，150多万元国债项目建设资金涉嫌被个人侵占。
与此同时，对施工单位的审计也取得了重大进展。审计组对6家施工企业承担的12个主要标段施工管理情况进行了审计调查，发现被抽查的工程标段全部被转包。更为严重的是，工程绝大部分是集中转包给少数没有任何施工资质的个体施工业主，施工质量存在重大隐患。
至此，该项目的现场审计圆满结束，审计工作前后历时两个多月。取得明显的效果，在广西全区建筑领域和北海市引起强烈反响。自治区政府常务副主席王汉民两次在污水处理厂主持召开现场办公会，督促北海市政府及其有关部门采取有效措施加强整改，并要求全区国债项目以此为鉴，加强自查自纠。新华网、中新社、《广西日报》、广西电视台、《北海日报》、北海电视台多次报道了该项目的审计及整改情况。北海市政府组成以常务副市长和分管副市长为正、副组长，有关部门主要负责人参加的"北海市红坎污水处理厂国债项目整改工作领导小组"，对项目建设中未按规定招投标，个人以"挂靠"方式直接承揽工程，中标单位违法分包、转包等问题，作出了罚款、没收非法所得和停业整顿的决定，并决定对违法违纪的施工单位全部清退，所涉及标段全部重新招投标，建筑市场秩序得到有效整顿和规范；还对国债资金未实行专户管理、违规收费、超规模征地和越权审批使用土地、财政部门滞留国债资金、配套资金不到位等问题制定了有效的整改措施。同时，主要责任人因滥用职权、私分公款、索贿受贿等罪行，受到法律制裁。